我国线缆产业深陷恶性竞争怪圈

    运营商需担负不良模式改革重任
    近日，面对即将启动的2012年运营商FTTH集采，多家光纤光缆厂商的惶恐情绪再次爆发。近一两年，在运营商“屋顶价”、反向竞拍、多样化催款成本、无偿备货及借料等一系列集采规则作用下，各类光纤光缆产品，尤其是光缆的集采价格已被逼至成本价以下，“并且今年可能继续恶化”。
    光纤光缆产品集采价格的持续触底，不仅使得国内光纤光缆厂商普遍陷入入不敷出的生存困境，也迫使各大厂商将产品质量降至标准下限，而其它小厂商则不得不采取“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等成本节省办法，以光缆为例，目前相关产品与20年前同类产品相比，不论是在直径等外观指标，还是在关键原材料质量等方面“都相差甚远”。
    可以想象，如若上述趋势延续，运营商虽可在短期内获利，但长期其或将受累于由产品质量引发的维护及更换成本攀升，此外，基础宽带质量、用户满意度、国家宽带安全等重要环节也将问题频出。更重要的是，恶性价格战如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随后将“推倒”无力于维持研发投入的光纤光缆厂商，使国内光纤光缆产业陷入恶性竞争怪圈，甚至进而牵连到光纤光缆的上游厂商，再次引发不利连锁反应。
    然而反观2012年国内经济总形势，“下行放缓、追求质量”是核心主题，国内光纤光缆行业目前这种不顾产业结构与可持续性的状况亟待改变。此外，近期国资委副主任邵宁也强调了运营商对于社会与行业的公益责任，这意味着运营商在追求自身增长的同时，也需承担起改变光纤光缆行业不良发展方式、营造健康发展环境的重任。
    多重规则逼宫线缆厂商
    谈及运营商光纤光缆集采的相关规则，有较多令供货商头痛之处，其中首先就是设定“屋顶价格”。“屋顶价格”也被厂商们称之为报价的买方垄断，即在光纤光缆集采中，运营商会硬性规定厂商在标书中的产品报价不能高于去年平均采购价格，也不能高于为其它运营商供货的价格。“运营商规定报价不能高于去年，否则标书自动作废，因此相关产品采购价格逐年降低，目前已跌破成本价。”国内某光纤光缆厂商高层告诉记者。
    据了解，上述设定“屋顶价格”的做法不仅存在于光纤光缆集采，也在FTTH耗材及配套集采中屡屡出现。“某家运营商在2011年耗材集采中直接开出了各类产品的采购价格，不允许厂商讨价还价，厂商若想入围必须按照运营商期望的价格及数量供货。”某耗材供货商受访销售人士表示。
    除了设定上限，反向竞拍模式也成为光纤光缆厂商低价恶性竞争的主要推手。为了争得更多份额，在反向竞拍中，多家厂商往往轮番降价，最终形成报价远低于产品材料成本价的局面。例如，在2011年8月光缆反向竞拍中，由于报低价中标权重更大，各家厂商为了入围竞相降价，最终个别企业报价低于每公里1200元（人民币，下同），报到1300元以下的企业达十多家，而这些价格都低于生产合格产品所需的材料成本价。
    即使成功入围，运营商或会在回款环节再给厂商“添堵”。“运营商在采购时大多不付预付款，并且相对来说回款周期较长，一个招标项目半年回一次款已是理想情况，此外，如若厂商催款，某些运营商便会借机提出"想加快回款流程必须再打个折扣"的要求，使得厂商在催款环节再次产生不菲的财务成本。”前述国内光纤光缆厂商高层表示。
    同时，某些运营商地市公司向光纤光缆或耗材厂商提出的无偿备货或“借料”请求，也令处于乙方地位的厂商左右为难。“几家运营商为了方便光纤光缆维修，大多会向厂商提出免费备货的要求，经常要求我们在其仓库批量存放成品，但却用不了太多，有不少产品甚至会在库房存放一年以上的时间，这无疑再次增加了厂商的财务成本。”国内某光纤光缆厂商高层表示。而“借料”则更令厂商无奈，在某些地市，运营商常会向耗材厂商提出“借料”请求，由于“借料”项目没有正式立项，因此也没有相关采购款项，厂商仅可得到运营商一个遥遥无期的还款承诺。“厂商为了后续商业合作往往会"硬着头皮"借料给运营商，但由于没有走正规财务流程，如果甲方领导更换，或借料公司上级单位突然发文禁止，厂商应收账款可能从此人间蒸发。”前述耗材供货商销售人士向记者表示。
    陈琛
    “偷工减料者不断增多”
    目前，光纤光缆及配套集采中，在运营商“多管齐下”之下，相关厂商已深陷生存困境。
    “2011年以来，光缆产品招标价格已下降30%，目前均价已跌破每公里1300元，而据核算，完全按照运营商标书指标要求制造出的光缆产品仅材料成本就需1400元，还不算工人工资、营业费、设备折旧等其它花销，”国内某光纤光缆厂商高层表示，“光纤产品亦是如此，从去年开始，每公里光纤价格已降至70元以下，但合格产品仅材料成本就需要62元左右，再除去人工成本等，厂商利润所剩无几。”
    与系统设备厂商不同，线缆厂商无法通过后续升级等方式获得收益补偿，因此，如若采购价格持续下跌，线缆厂商或将长期深陷生存困境。“在劳动力、氦气等资源性气体、原材料等成本普涨但卖价低于成本价的情况下，光纤光缆行业大部分厂商都陷入了入不敷出状况，这一趋势在今年仍有扩大趋势。”国内某受访线缆厂商高层表示。
    如若上述趋势持续，国内线缆厂商研发投入恐不断缩减。“目前，我国已成为世界光纤光缆制造与消费大国，据统计，2011年我国消耗了全球50%左右的线缆产品。但遗憾的是，我国只能称之为线缆大国而非线缆强国，因为预制棒等关键性技术还掌握在国外厂商手中。据了解，美国康宁公司每年都拿出销售收入的10%用于研发投入，但在国内恶性竞争环境下，国内线缆厂商已无暇顾及研发，极为不利于国内线缆产业的长期竞争与发展。”国内某光纤光缆厂商高层表示。
    据悉，目前国内线缆厂商中，少数上市公司可通过募投方式筹得研发资金，而某些有外方股东的合资公司由于现期业绩不佳，外方股东往往阻挠前者继续进行研发投入，此外大部分中小型线缆公司则仍在生存线上挣扎。
    此外，在种种集采规则之下，产品质量也成为了牺牲品。北京邮电大学林中教授告诉记者，十年前的光缆直径约为20毫米，而今有不少光缆仅剩下8～9毫米，此外，当前不少光纤光缆产品在使用寿命、阻水性、抗冻性等指标方面也在不断下滑。
    “在恶性竞争环境下，为了生存，不少小厂商不得不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比如采用价钱便宜但是抗低温性能较差的纤膏以及阻水性能较差的缆膏，亦或是将较为昂贵的光缆用高分子合成油换成家庭矿物油，总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竭尽全力从产品质量方面抠出利润。”国内某光纤光缆厂商高层如是说。
    上述光纤光缆厂商受访高层还告诉记者，令其担心的不是某些个别厂商在偷工减料，而是“在降价压力下，以次充好的厂商不断增多，国内线缆产业陷入了不良发展阶段”。
    运营商难逃不利影响
    事实上，倡导良性有序的线缆集采环境，不仅有利于我国线缆行业长期发展，也有利于运营商自身发展。可以看到，短期内，虽然运营商可从线缆采购成本降低中获益，但也将引发无穷后患。
    “运营商采取反向竞拍模式或与其KPI考核体系相关，一般而言运营商采购部门的KPI多为采购成本降低率，因此采购价格压得越低其绩效就越好，但采购产品的后期质量表现、维护检修成本等却未与采购部门绩效紧密挂钩，因此才出现了目前集采"重价不重质"的情况。”林中表示。
    虽然短期捡了低价的便宜，但采用劣质产品的运营商中长期内却不得不面对产品质量问题频出、使用寿命逐步缩短、维护更换成本激增以及线路故障频繁、用户满意度下降等服务问题。此外，劣质线缆也不利于国家网络质量与安全。
    “据了解，目前某家运营商对线缆的运营维护成本已大大超过其购买成本，加之更换周期不断缩短，最后核算下来运营商或并未实现成本节省初衷。”林中表示。
    “事实上，运营商如若继续以低价挤压国内线缆产业，对其自身的长期发展也非常不利，”国内某光纤光缆厂商受访高层表示，“线缆产业是其上游产业，如果批量垮掉势必缩小运营商的选择空间，届时运营商将陷入被动，不再具备强势的议价能力，此外，上游产业如若长期陷入恶性循环，根据供应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原理，运营商也将陷入不利。”
    陈琛
    更为严重的是，运营商集采模式的不良影响或将继续向产业链上游转移。“除了偷工减料尽力收回成本外，线缆厂商或将成本压力向上传递，目前不少线缆厂商也对自己的供货商采取了反向竞拍模式，可以想象，如此以来，整个上游产业链都将陷入恶性竞争状态。”国内某光纤光缆厂商高层表示。
    在采访中，国内线缆厂商高层纷纷表示，反向竞拍等现存运营商集采模式较为不利于扶持民族产业和推进自主知识产权创新，也不利于整个产业链持续有序发展，2012年亟待改变。
    大势所趋的变革
    事实上，2012年是“十二五”的第二年，中国经济迎来了以“高质量、平稳增长”为主要特征的关键一年。在刚刚过去的2011年末，国资委、央行等主管部门的领导以及多位学术专家指出，“增长的质量”将成为2012年中国经济发展的关键字与风向标。强调“增长的质量”意味着适当放慢增长速度，而为产业结构调整、可持续发展等腾出必要的空间。
    上述宏观环境与政策导向同样适用于我国线缆行业，这就要求我国线缆企业在追求发展速度的同时，需着力解决目前在发展中遇到的结构不合理、模式不健康等问题，从而跟上全国产业转型步伐。
    同时，国资委副主任邵宁也在“2011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上提出了“公益型国企”概念，强调电信运营商等是具有公益性质的国有企业，其在改革路径方面，要兼顾企业为社会服务和企业持续发展的双重目标。这就意味着，运营商作为央企在追求发展速度的同时，也需勇于肩负起调整行业发展方式、营造良性行业发展环境的重任。
    “运营商作为产业链主导方在享有甲方权力的同时更需履行监管行业、调整行业结构的重任，”国内某线缆厂商高层认为，“事实上，对于恶性价格战的危害已有不少前车之鉴，我国家电行业就是如此，价格战直接导致国内家电行业利润微薄，无力投入研发，进而导致目前在多媒体电视、3D电视等高新领域仍无法与三星、索尼等国外厂商抗衡，仍处于被动与模仿阶段。”
    应建立采购产品质量问责制
    对于目前我国光纤光缆行业集采困境，受访厂商人士及专家也提出了相应的改进建议。
    为保证集采产品具备基本的品质，以平均报价而不是最低价为标准进行考核成为受访业内人士的共识。“2011年在某运营商ODN集采中，就采取了平均价为最优报价，低于平均价扣分，高于平均价扣分更多的模式，我认为这种模式兼顾了价格与质量，较为合理。”某受访线缆厂商高层表示。对此，林中则呼吁“运营商应提高技术分比例，降低价格（商务）分比例”。
    这方面或许国外运营商的相关做法值得学习，据了解，国外运营商在线缆招标时，更为强调厂商技术实力以及产品对于业务的影响力，其首先会选择技术能力强、可保障较长产品使用期限的厂商入围，而后才会考虑价格的适宜程度。
    此外，业内人士也建议运营商不应仅看厂商报价，而应多到现场对供货商进行多方面的考察。“为保障产品质量，运营商不应仅听信供货商的承诺，而应亲自到现场对其硬件能力、软件能力、生存能力等进行全面的考察，以综合评估出其供货能力，”国内某受访线缆厂商高层表示，“同时，运营商也应在招标中建立相关的惩罚机制，对那些恶意低价中标但最终无力供货的厂商进行惩罚，以维护正常招标秩序。”
    “事实上，对于关键线路，建议运营商召集成立第三方专家组对供货商及产品进行评审，以保障重要网络质量与安全；另外，为杜绝目前较为严重的质量问题，也建议运营商对采购部门领导实行问责制，在规定年限内如若相关采购产品质量出现重大问题，其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林中表示。
    除运营商外，受访业内人士也强调了工信部等主管部门及行业协会的相关作用，“工信部等主管部门应出台相应的指导意见，而行业协会作为第三方中立机构，应负责完成产品质量检验、抽样调查等工作”。